“学道人,第一要练剑,剑即先天元气也。铸剑,不仅要练你的体格,更是要练你的心性。铸剑的关键是用火,不经神火锻炼,断不能削铁如泥。”
赵明风对自己的女儿耐心解释铸剑的重要,这一个多月来,她不知道炼废了多少把剑。宝剑要么不称手,要么不够锋利。墨天用久了,一般的宝剑赵云梦都看不上眼,而自己铸造的更是令人失望。赵云梦将铁锤一扔,对着自己的父亲抱怨道:“我就是不铸剑你照样还是给我修习《虚御剑术》,干嘛还要走过场!”
“虚剑谷弟子必须铸剑,这不是走过场,而是为了你日后运用剑阵打下基础。你若是不铸剑,看你学不学的会御剑。”
虚剑谷的《虚御剑术》,最玄妙的地方就在于以气驭剑,人剑合一。赵明风知道自己的女儿天赋异禀,跳过了基础剑法学习《虚御剑术》的精髓。但是若是要真正继承虚剑谷谷主之位,不去挑战二十八剑阵是万万不可的。
但是赵云梦没有继承谷主的愿望。是她自幼在栖霞宫长大,对这里没有多少感情,让她去卷入宗族的权利纷争实在是强人所难。她在哪里都没有个归属,默默无闻也是件好事。
“云梦姐!”
赵云溪匆匆赶来,朝着赵明风打招呼:“四叔,几个官府的人来找你,看起来挺着急的。”
“唉。”赵明风叹口气,最后对着赵云梦说到:“你自己琢磨吧。”
赵云溪目送着赵明风离开,略带伤感的对赵云梦说:“你那般聪颖,怎就被这种小事所难倒,真是不该。”
“真是奇怪,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什么人。”赵云梦嗔怪。赵云溪苦笑:“你可是关键时刻救了整个虚剑谷的大英雄。”
赵云梦望向放在一旁的墨天,所有人都将她当英雄对待,她的身上莫名其妙的多了许多沉重的担子。尽管她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往何方,责任感却不断驱使着她前进。
“少拍我马屁,你来做什么?”
“对对……对了。”赵云溪将一封信递给她,这封信来自绮毒阁,里面只有歪歪扭扭一行小字:“我来找你了。”
“这是谁啊,你知道吗?”
赵云溪皱起眉头,面露难色:“我师父。”
一股不祥的预感传来。赵云溪的母亲因为难产去世,而她又落下了喘鸣。她的父亲赵明日是家中长子,赵云溪是他唯一的女儿,一直是含在嘴里怕化了,捧在手里怕摔了。他为了女儿的身体到处求医问药,直到绮毒阁阁主张月登门造访。绮毒阁远在巴蜀,在江湖上靠贩卖暗器与毒药而立足。张月来自长安张氏,是名医张仲景的后人,家族历朝历代出了不少名医。而张月与他人不同,从小便喜欢研究稀奇古怪的毒药配方,不为治病救人,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。她给了赵明日一副由蜘蛛蜈蚣制成的毒药配方,告诉他若想治好赵云溪的病,就得以毒攻毒。赵明日自然不相信她,直接送客。张月一不做二不休,直接从虚剑谷偷走了还在襁褓中的赵云溪。
三日后,就当赵明日要率领众弟子打到巴蜀是,张月带着明显有所好转的赵云溪回到了虚剑谷。张月的医术的确了得,赵明日羞愧难当,连忙将她奉为上宾,并问她希望索取什么报酬。张月只是淡淡的说:“我要收你女儿作关门弟子。”于是赵云溪离开虚剑谷,开始在绮毒阁学习毒术。
张月此次前来本不是大事,赵云溪又不是第一次回家,张月难不成担心自己的徒弟消失不成?来就来嘛,赵云溪一副大难临头的模样又那般反常……赵云梦想明白了。
“你是不是偷跑回来的?”
“我……我不是。只是……我说我想退出师门,重新拜入虚剑谷了。师父不同意,说虚剑谷不差我这个人,我便和她吵了一架,这才……这才跑回来的。”
赵云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:“这么大的事你也不和家里人说一下。”
“说了你们一定逼着我回去。我不要!我父亲都已经被血剑派杀了,你让我再回到绮毒阁去和仇人打交道,还不如杀了我。”
赵云溪对魔教现在是恨之入骨。她的父亲,爷爷,三个亲哥哥都死在半年前的灾难中,她又何尝不想复仇!她又是彻头彻尾的赵家人,脾气倔得很,有仇报仇,有怨抱怨,所以她宁可回到虚剑谷重头开始。
“你是张月的弟子,自作主张本就不妥,你还想让我们家蒙受背信弃义的骂名吗?”
赵云溪低下头,一副要哭的模样。赵云梦也觉得自己说的重了。这种进退两难的境地,赵云梦也深有体会。她伸出手,捏了捏赵云溪的脸颊:“好了好了,我没有责怪你。谁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,你也是为了家族着想。你要是好好地和你师父说明,她一定也会理解。”
泪水在赵云溪的眼中打转:“真的吗?”
“真的。”
赵云梦如此保证,赵云溪才露出笑颜。
“那你陪我去见师父好不好?”
赵明风是张月的老相识,但是赵云梦从未见过她。赵云梦心想若是让父亲出面解决或许会避免不少麻烦,但她想起了赵明风有多么的不负责任,这件事告诉他多半是徒劳。赵云梦便一口答应下来。
见面地点在半山腰的一间凉亭下。那绮毒阁阁主戴着面纱,早已等的不耐烦了。赵云溪躲在赵云梦的身后,像是一只受惊的奶猫。张月见来者是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人,眼中充满了意外。
“您便是绮毒阁阁主吧,小生赵云梦。”
张月见赵云梦如此客气,连忙站了起来,小声的说:“你好。”
张月眼神躲闪着,好像十分害怕。赵云梦有些哭笑不得,她好好的审视了自己一番,全身上下也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。张月一点没有武林前辈的姿态,说话轻声细语,一丝一毫的压迫感都没有。赵云梦不自觉的想起自己的母亲……“啊,那个母老虎……”
“师父。”赵云溪这才从赵云梦身后探出头来,张月看见了自己的弟子,语气终于自然了些,像是母亲斥责着自己的孩子。语气虽然有些严厉,但是还是盖不住宠溺与担心:“你竟然不打招呼就逃走了。你给王鑫下了药,剂量多的可怕,我为他连续针灸三天才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。医馆的诊金你不拿,非要带走药材,你的几个师弟刚从外地归来,还得进山采药,这前后一折腾小半年时间过去了,你却一封信都未曾写过,我起初还以为血剑派的人杀红了眼,远在巴蜀的你都不放过。幸亏赵明风给我写了封信,说你平安归来,我才知道你是偷偷跑回来的。”
赵云梦惊讶的说:“原来药材是你偷带回来的!”
赵云溪羞红了脸,她知道自己的做法不妥,只是被这么直白的说出来显得更加的恶劣。“对不起师父,我只是想为家中做些事情。”
“以你现在的体质,你还能做什么?”
张月这话戳中了赵云溪心中的痛点,她突然昂起头来,表情变得愤怒起来:“我是废人如何?所以我得看着这一切发生,接着苟且偷生下去吗?我学习医术,研制暗器绝不是为了让他们来杀害我的血亲。你不许我复仇,那我自己来。”说完,赵云溪飞快的跑开。张月伸出手想去挽留,却一个趔趄差点跌倒,赵云梦连忙扶住她:“没事吧?”
张月握住自己颤抖不止的右手,摇了摇头:“没事,这是旧伤了,你快去追溪儿。”
张月嘴上这么说,但是赵云梦一点也不放心:“让她冷静一下也好,您先坐下。”说着,将张月扶到石凳上,为她倒了杯水。
“我的行李中有一个玉葫芦,把它拿给我。”
赵云梦连忙将玉葫芦拿给张月,张月从中到处一粒黑色药丸,就这水服了下去。过了不到半个时辰,她的脸色渐渐恢复过来。张月对一直陪在她身边的赵云梦感激的说:“真是谢谢你了。”
“您这是……”
张月望着赵云梦,心中未免有些感慨,无论是长相还是这为人着想的性子,她都像极了赵明风。张月缓缓地叹道:“我不是不愿意让溪儿回来,只是她现在不适合打打杀杀。她从小身子就不好,药一直都没停过。多年的用药经验剥夺了她的内力,却给予了她百毒不侵的特殊体质。她的血能治大病,但在那些仇家面前一文不值。看她这么痛苦,我也想帮忙,但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。”
张月无奈的望着自己的右手:“十年前我被毒蛛咬了一口,无药可救,若不是溪儿我早就死了。她救了我一命,我怎么能白白送她赴死。”
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。赵云梦理解了张月的良苦用心,于是打定了主意:“让我来劝劝她吧,她也是我妹妹,我不会看着她往火坑里跳。”
赵云溪此时躲在后山的陵园中,她跪在父母的墓前,气的发抖。她不明白,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经历这些。自出生以来,痛苦总是伴着她,她没法呼吸,无法陪伴在自己的父母亲身边,只得用着若无其事的眼神看着周围幸福的孩子们。世上可笑之人那么多,赵云溪看到过那些为了小事便要向至亲动手的疯子,看到过玉石俱焚的惨祸,这样的事情张月从未批判过,为何当她要不惜一切代价复仇时,师父却要极力阻止她?张月是赵云溪这世上最亲近的人,她视她为母亲,若是她都不支持,赵云溪在这世上还有谁是可以依靠的呢?
“我就知道你在这里。”
赵云梦悄无声息的绕到赵云溪的身后,抽出了她腰间的匕首,坐在她的身边端详起来:“真是把好匕首。”说着,用刀锋割破了手指,试了试匕首的锋利。赵云溪着急起来,连忙握住赵云梦的左手:“你干什么啊!我的匕首淬了毒!”说着也割破了自己的左手,鲜血从手心不断流出:“快喝下!”
“为什么,你的血难道百毒不侵?”赵云梦微笑着说,接着舔舐着赵云溪手心中的血。赵云溪意识到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事,眼神黯淡了下来:“你都知道了。”
“既能炼出这么厉害的匕首,又有可以拯救苍生的本领,你真厉害。”
“你是在挖苦我?”
赵云梦微笑着,丝毫没有敌意,她只是再说事实罢了:“你看我,连剑都炼不好,连虚剑谷的弟子都算不上。其实说起来,我还是个血剑派弟子,你知道我的母亲是谁,在她做了那么多事情后却不能去找她复仇,就连对峙都输得一塌糊涂。我该怎么做?复仇吗?还是怎样呢?那么多的问题,没有一个我能解决,我是不是很失败?”
“不是的!你只是……”一时之间赵云溪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安慰她。赵云梦捏了捏她哭丧着的脸:“我都没伤心,你怎么替我难过起来了?没事,只要活着,总有一天会想明白的。你精通毒术和医术,不会武功又如何?打打杀杀这类事情就交给别人去,你呀,有别的方式为家中做事。”
她真是温柔。赵云溪望着她微笑着的侧脸,有些想哭。她不曾向任何人吐露心声,人们不会花太多的时间在一个孩童身上,赵云溪也没有任何同龄玩伴,无数漫长的夜晚,陪伴她的只有一盏残灯和一卷药书。她从来没有见过这般温柔的人。
“别……别哭啊。”赵云梦连忙掏出手帕来为她擦泪赵云梦见赵云溪哭了起来,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,开始手忙脚乱起来,哪知她这是喜极而泣。
“笨蛋!我知道你的意思了!”说完,赵云溪涨红了脸跑开了,留赵云梦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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